犹豫的漫画

如果一个人平时像寻常人等一样吃饭上班做重复的作业，生活没多大惊喜，样子长得抱歉，那多数只会被归类为闷骚，自闭，和浪漫的犹豫大概扯不上边。有这么一类艺术家，爱在寻常日子里面抽丝剥茧，把犹豫的权利还给寻常人。他们活在大城市里，却不像张爱玲是一座城市的地标，不像狄更斯是贫穷、受苦与被压迫人民的同情者，更不像托尔斯泰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代表；他们视乎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，而偏偏只关心自身的精神状况和挥之不去的记忆。我要说的这一位艺术家不拍戏，不写作，而是在一格一格的漫画格子上画公仔。


画公仔？你不是说笑吧？漫画这种次文化下的产物怎么能登上大雅之堂，又怎么能与文学并驾齐驱？是的，当我们对漫画的死板印象还停留在武打色情或儿童稚趣上时，漫画在法国已经昂首大步地步入罗浮宫。当一些人还在画超人卡通的时候，偏偏这么一类艺术家只画寻常人，而且画的异常认真。看似简单的造型却是取舍又取舍的典型符号。最重要的时，他们把漫画这种原本就脱离现实的媒介拉回现实，故事的主角不是虚幻世界的无敌英雄，而是你我。而且这些寻常人，不搞笑，不作怪，却不可救药的犹豫。


我说的是我一再推荐的美国漫画家Chris Ware。如果你对这一个名字听所未闻，那最好做一做恶补。他是第一个在惠特尼美术馆（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）的漫画家。是"Masters of American Comics" 的得奖人，英国卫报在2001年破例把文学奖颁给他的成名作‘Jimmy Corrigan, or the Smartest Kid on Earth’。只因他的漫画制作得太认真了。除了精细的画面，从包装，设计，字体到内页的玩具制作，Chris Ware几乎以一人之力完成了这一切工作。这与美国商业的分工制作是大相径庭的。


当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。他的独特性，来自他所创造的漫画语言。分析他的漫画的论文集‘The Comics of Chris Ware - Drawing Is a Way of Thinking’ 起了个贴切不过的题目。看他的漫画，你绝对逃不开地被他的思考方式所吸引，或折服。他的漫画就是堆叠故事的建筑，他简练的画风，是为了让阅读图像以像阅读文字的速度直接进入读者的脑袋。而整个画面形成了诗一样的结构及不可逆转性。


千万不要以为这样的形式主义画面是冰冷的，他的主人公的犹豫浓的化不开。一种卡夫卡式的哀愁萦绕着整本书，极度平凡，又极度敏感。我想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。 

Chris Ware 创造的其中一个角色 Rocket Sam，是我最喜欢的角色。